9月28日至10月5日，我和秦文俊、王志义等同志到深圳，走访了沙头角、蛇口和几个边防口岸，同市委主要负责同志边看边议，在许多问题上交换了意见，并先后听取了市委和海关等部门的汇报，约请了港澳工委叶枫、南商银行庄世平等同志进来商谈。原先还准备去珠海，后来觉得深圳需要解决的问题很多，所以决意留下来。经过这一段的了解和交谈，对解决深圳市今后建设的问题，同市委取得了一致的意见。特汇报如下：

    总的印象是，深圳这个地方，麻烦事不少，困难不少，多年来由于生产建设没有抓上去，群众收入分配水平很低，与香港新界边沿一线农民收入差距越来越大（去年深圳农民分配收入平均每人134元人民币，同期新界农民收入13000多元港币），偷渡外逃的人越来越多，田园大片丢荒，集体经济问题严重。据不完全统计，历年来外逃的共有六、七万人（1962年给“过河纸”出去的约有二、三万人，还有合法申请出去的，都未计算在内），耕地丢荒9亩，到现在群众情绪还很不稳定。但是深圳又有紧靠港九之利，大量的土地、劳力和资源就在外商的眼皮底下，对国际和香港的投资者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到今年9月中旬止，前来洽谈生意的有361户，其中有45个财团或跨国公司。可见，只要我们大胆放手，政策对头，因势利导，切实抓紧工作，不仅可以尽快改变目前的落后状态，并可多创外汇，引进技术、装备，加快建设步伐，在企业的经营管理上也必须提供有益的经验。

    深圳市（原宝安县）总面积2020平方公里，耕地54万亩，总人口33万，其中农民人口占百分之九十，原来的深圳镇仅有3万余人，可以说没有什么工业基础和技术力量。现在笼统地把它称为市，或者称为特区，显然都是不妥当的。而在深圳划市之后，市委重点抓什么，经济发展如何规划，对于这个带根本性的问题，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加上“外逃风”的不断袭击，使这个市面上的工作十分零乱、被动。我们在和市委负责同志的交谈中，感到明确解决这个问题极为重要，好像一盘棋，首先是布局，这是解决“先走一步”的首要问题。根据建设需要和发展趋势，深圳经济区划大体上可以这样规定：一是农业区，以办好农副产品出口基地为重点，搞好农业，搞好边防工作。二是深圳市区和以深圳水库为主的旅游区。三是出口特区，除正在兴建的蛇口工业区外（这是由港国营企业招商主为的特区），还拟在福田公社划定地段建设工业特区（这是拟由外商投资建设的特区），在沙头角公社试办农工商联合企业的实验区（这是以集体所有制为主的试验区，实际上也是特区）.。这样明确了三种经济特区划，又有三种不同特点的特区，我们在“先走一步”上就容易取得经验，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同时我们还深深感到，当前深圳市委工作任务十分繁杂，特别是农业，其担子比许多县还重要。因而往往顾此失彼，显得十分忙乱。为了更好地加强对农业的领导，有必要恢复县的建制，另组一个精干的县领导班子，在市委领导下专心致志地抓农业生产，和负担阻止外逃、发动群众巩固边防的任务，这样就使市委的可能集中主要精力抓好工业、城市建设和对外经济工作。

    这是我们和深圳市委讨论的一个主要问题，还有其它一些问题，将由市委分专题另写正式报告，这里只简要地谈一谈：

    一、关于农业生产。深圳市委提出：今后农业生产的方针，是在粮食自给的前提下，大搞以进养出，积极引进外资、设备和先进技术，着重发展鸡、猪、牛、鱼、虾和蔬菜、水果、花木等鲜活产品，千方百计地扩大出口。在体制方面，逐步建立农工商联合企业。力争用较快的时间，使边防地区的这一部分农民先富起来，建成一条“富线”，这无论在造成本地区的安定、发展方面，在发动群众阻止外地南来的“外逃风”方面，都将会起积极作用。但实行这一方针，必须改变原来的农业布局和出口产品的构成，措施和做法也要更灵活些。例如：今年深圳挖了两亩鱼塘，引起了不少议论，市委认为，目前我边界地区有大量荒地，劳动力很缺，而新界那边就已建许多鱼塘，我们不搞，他们也搞。但挖一亩塘要花300元投资，挖两万亩600万元。目前，国家、地方都无法投资，投资了也没有施工机械。引进投资和必要的机械尽快建成鱼塘，总是好事，如果出口家鱼影响外销配额，可改为养虾、养鳗鱼，或内销供应本市（同样可以换取外汇）。我们赞成这一意见，建议请省农委、财办派人前去研究一下，取得一致认识，帮助他们落实规划。

    不少干部反映，边境群众从香港带进自用的物品，要求增加电冰箱、洗衣机等品种。这个要求似可同意，建议省革委会研究后发个补充通知。这样做，对建设“富线”、巩固边防也会有很大好处。

    二、关于发展旅游业。这项工作应该快搞，首先把市区规划好、整顿好，尽快修一些旅馆、饭店，解决吃、住问题。目前旅客住宿十分拥挤，建筑资金、材料、施工机械又有困难， 我们同意市委意见，可以同外资合作兴建宾馆、餐厅和娱乐场所，几个项目都已同意批准。其中以华裔泰国人王金英在深圳水库附近修建高尔夫球场地和有关设施为最大宗，投资约1亿5千万港币。玩高尔夫球是一种高级的国际性体育活动，这项工程建成后，将是亚洲第一流的高尔夫球场，一定会招徕大量游客，带动旅游业的发展。此外，拟在梅沙、赤湾等地开辟海水游乐场，这些地方和新界隔水相望，沙滩宽阔，环境幽静，只要搞些厕所、更衣室等简易设施，就可以使用。有的港商要求尽快开辟，他们愿意组织游客坐船直接待室过来，当天返回。这些都是最快的“生财之道”，应该放手去办。

    三、关于福田出口加工区。我们跑了好几个地方，比较之下，认为在福田公社一带最为适宜。初步设想，从中划出东西长约10公里，南北宽的3公里，总面积3000多公顷的一块地段。这个地方在深圳市区以西，地势平坦，多是荒地，人口仅1000多人，与九龙边界相距约一公里，西南濒临深圳湾，如果在勒马洲附近开个口子，与新界高速公路接通，同时疏浚深圳河，扩建船舶码头，人员来往各货物运输就都会比较方便。加工区占地3000公顷，其规模比之下菲律宾的巴丹加工区（1209公顷）还要大得多。为争取速度，这个加工区的建设最好采取投标由于外商承包的办法，暂订规定以25个至30年为期，作为土地使用期；每年每平方米约50至100元人民币作为土地使用费（对面新界农田每平方米租金的等于人民币600元多，期限18年），由外商负责几通一平，建成以电子工业、轻工业为主的工业发展特区。如省委同意，我们打算在最近先请港澳工委及其属下的侨光公司前来实地考察，提出投标方案，再邀请香港工商界少数代表前来座谈，边看边磋商，争取早定规划，明年开始动手，尽快上马。

    四、关于蛇口工业区。这个工业区占地1000亩（不包括山岭和沿海林带），投资1亿6千万港币，今年6月着手兴建，工程进度很快，预计明年9月以前按“六通一平”的要求建好，提供给外商投资建厂。当前的问题主要是地租价格没有定下来，影响同外商的谈判。招商局的同志认为省里的价格偏高，对外商缺乏吸引力。这个问题确实值得研究。“既欲取之，必先予之”，开始多给外商一点甜头，调动胃口，从长远来说对我们是很有利的。（按：菲律宾巴丹加工区头三年免征租金，其后两次调整，1977年规定每平方公尺租金为3比索，折合美金4角3分）。他们要求仍按原定协议每年每亩给4000元港币（相当于每平方公尺6元港币），从“六通一平”完成开始征收。我们认为可以这样办。

    五、关于沙头角试验区。沙头角公社管辖一个镇、一个大队，面积4平方公里，耕地1400亩，人口1170人。沙头角镇与新界街道相连，港币流通，双方群众历来交往密切，我方群众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持有港英户口。如果说“特殊”，没有任何地方比沙头角更特殊了。沙头角的干部、群众，一再要求放宽政策，例如，允许群众过界做工，允许耕地自主经营，允许外资在沙头角投资设厂等等。他们说，只要采取了这些措施，那些跑到香港和群众大多数可发很快争取回来。解放发来，沙头角外流2400人，相当于现有人口的两倍，从沙头角的历史和特殊地位来分析，把这里的外流群众叫做“外逃”是不应该的，今后应允许他们随时回来，来去自由。对在外做工的，可收取一定的劳动服务费。沙头角镇上的饭店、理发店，本来可以把生意做活，赚取外汇，但是多年来经营很差，亏本严重。原来没有一点工业，去年起，引进外资办起了绢花厂、手套加工厂、皮鞋厂，群众反映很好。公社的同志说，如果把镇上的商业交给公社经营，保证可以赚钱，再加上搞来料加工，我们就活了。根据这些情况，我们主张改变现行体制，把沙头角公社改为实验区，把公社机关改为区委、区政府，设置精简的行政工作机构，与此同时，加强公检法机构，把商业下放区管，试办农工商联合企业。深圳市委同意个主张，并已派出干部到沙头角拟订办方案。

    六、关于废旧物资进口处理问题。香港废旧物资很多，边境群众和公社、大队拉回来的东西各色各样，有的质量还相当好。深圳市供销社今年1至6月收购的废旧物资，计有废轮胎2400吨，汽油桶15000个，麻袋3万条，旧汽车100多部。当前的问题是，省里原来规定只准六种废旧物品进口，这个规定实际上行不通。经和市委、海关的同志商量，建议省里发个补充通知，规定凡是香港确认属于废旧的东西，海关都可放行。根据最近港英当局对香港汽车进行一次普查，预料将有大批汽车报废，对于这些废旧汽车，即使花费一点“红包”或喝茶费（这在资本社会里是不可少的），不应该作为花钱买的而不让进口。鉴于收集废旧物品工作量很大，深圳市要组织一个专门机构，把这件事统一管起来。

    七、要下决心尽快改善进出口旅客的管理。目前旅客从罗湖进来，检查要经过八道工序手续非常繁琐，旅客一进车站，就争先恐后排完一个窗口又挤到另一个窗口，往往要耽误二、三个小时。看到这些乱糟糟的景象，心里很不好受。这个因袭几十年的老一套管理办法，为什么不能彻底改变呢？我们认为必须下个狠心，重新制订一套简化手续、方便旅客的办法。还有深圳车站的设施也要大大改进。原已安排新建的边检大楼两项工程800万元，据说由于增开直通车而被取消了。据我们了解，增开直通客车发来，进出深圳的旅客有增无减，今年1至8月旅客进出口总数370多万，比去年同时期增加106%。所以我们认为这两项工程不能削减，并且要争取尽快建起来。

    为了发展旅游，方便客商往来，要考虑改造文锦渡，在这里再开个口子，允许经我方批准的港商、游客乘汽车直接进来，在深圳划定的范围内通行，当天或第二天返回。这里原来只是供货物出入口子，狭窄肮脏，把客货分开就会改变面貌。所以，建议在这里再开一个口子并修建停车场、加油站、餐厅和商店，给来往旅客及其车辆提供方便，这也是争取外汇收入的一个途径。

    八、在深圳市内多开设几间外币商店，代销国内外商品。深圳车站开设了一间简易的外币商店，主要经销香烟，国庆节那天，营业额达到14万6千港元。深圳市委认为，如果我们把允许旅客带进的几种商品（电视机、电风扇、三用机、手表等）以及衣物、食品、香烟都经营起来，仅批零差价也可以为国家赚取大量外汇。深圳地区不少群众都有港币，我们不设外币商店，就收不到这些港币。所以这种商店不妨多设几间，除代销部分进出口商品外，当然主要是经销我们的出口商品。

    九、货物进出口和边境小额贸易问题。海关的同志提出：凡是来料加工、补偿贸易项目所需的设备、零配件和其他物资，只是经深圳市政府批准了的，一律准许进口；对于合资经营项目，是否也可以照此办理，希望省里作出明确规定，以便有所遵循。

    边境小额贸易存在不少问题，深圳的同志埋怨外贸部门卡得太死，外贸部门责怪深圳放得太宽，互相扯皮，使国家和集体的财产遭受不少损失。省外贸局有责任抓紧解决这个问题，是否在最近约请省有关单位和香港的五丰行、德信行等派人到深圳开个会，听取当地意见，商定几条措施，使问题要求得合理解决。

    十、深圳水库的管理问题。一个是管理权，应下放给深圳市，便于他们统一规划，统一经营。水库本来可以大量养鱼，现在却没有利用起来，实在可惜。另一个是输港水费的分成，市委要求按照原有库容3600万立方的比例分配。这方面的问题，请省水利局同深圳市委一起研究，提出解决办法。

    十一、外驻深圳机构的管理问题。全国14个省市在深圳都没有转运站或工作组、仓库，究竟有多少人，他们在干些什么，谁也说不清。应该把这方面的情况和问题查清楚，如实报告中央。至于我省各地在深圳设置机构的问题，省外贸局要提出意见，严格加发控制，为了有效地进行深圳建设，必须有计划地把这些办事处和仓库移到布吉一带。这方面的问题，建设由市委提出具体意见并经中央批示同意后，作出规划安排。

    十二、对于藏在货车内偷渡外逃的人，必须严肃处理。今年以来，已发现钻进运货车火车企图偷渡外逃的达3000余人，这种现象至今还经常发生。这些家伙用钢钎撬开车门、车窗，藏在车箱里拉屎拉尿，偷窃、损坏公物，严重影响货物及时外运，使国家财产遭受很大损失。铁路、海关的同志认为，对这种人绝不能当作一般偷渡分子对待，他们的行为已构成犯有破坏交通和国家财产等罪，必须依法严加处理，判刑劳改。不判刑实在说不过去。为了维护法制，刹住这股歪风，建议公安、司法部门研究一下，拟订几条具体措施，同时在铁路沿线张贴布。广为宣传，坚决制止此类事情发生。

    吴南生

    1979．10．24

    作者简介

    吴南生，1922年8月生于汕头市，1936年参加革命，1944年赴延安中共中央党校学习，1949年随军南下，历任中共广东省委常委、省委书记。1970年负责办广东省3个经济特区，兼任广东省z 济特区管理委员主任，并同时兼任中共深圳市委第一书记、市长。1985年起任广东省第五、六届政协主席。